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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春闺记事》 作者:15端木景晨
第001节楔子
暖春三月,桃蕊初绽,坤宁宫的庭院深深,一片旖旎粉色;彩蝶翅膀犹带着寒意,鹅黄嫩柳丝绦随风缱绻。
风,仍是寒的。
骄阳透过稀疏树梢,在屋檐底投下了斑驳疏影,似一场华丽的雕琢布景。一只雀儿惊掠而过,似在阳光波面滑过,掀起了阵阵金色涟漪。
除了鸟雀扑棱着翅膀,再无声息。
几个小宫女站在屋檐之下,敛声屏气。
透过雕花窗棂,隐隐听到里面有碎瓷,定是太后娘娘又摔了药碗。
接着,便是太后娘娘撕心裂肺的咳嗽声、太医跪地的噗通声。
小宫女们更是害怕,她们是今日新来的。
片刻,银红色毡帘撩起,出来一个年纪稍大的宫女,吩咐小宫女:“去跟成姑姑说一声,再替太后娘娘煎一剂药来……”
一个圆脸的小宫女机灵些,应声道是,立马去了。
太后娘娘已经病了七八个月,咳嗽不止,请遍了天下名医皆是无效。她心情极差。宫女们行差踏错,立马就要受到惩罚。这大半年,坤宁宫的宫女换了一批又一批。
从前来坤宁宫做事是美差,如今人人谈之色变,生怕自己被选中。
这几个小宫女自认倒霉。
坤宁宫内,红木嵌螺钿花鸟罗汉床上,和衣躺着的妇人形容憔悴,因剧烈咳嗽而面皮紫涨。
她紧紧攥住了坐在自己床边身着龙袍的儿子的手:“……把……把这些个庸医都拖出去问罪!哀家…….哀家不要他们治……”
话未说完,又咳嗽起来。
她很痛苦,任何人都能感受到。
皇帝脸上露出深深地哀痛。
底下跪着三名太医,头贴在地上,冷汗从额头沁出。
“母后,再吃一剂药试试?”皇帝哀求着,“若是…….”
“不吃…….不吃!”太后咆哮起来,紧接着又是咳嗽。
皇帝不敢多言,轻轻替母亲拍着后背。
“吃了大半个月,今日好,明日又发,哀家都被这群庸医治坏了!让他们治牲口去,让他们都滚!”咳嗽稍微停歇,太后娘娘就骂起人来。
不管从前多么工于心计、喜怒不形于色的女人,咳嗽了整整八个月,都把太后娘娘的耐性磨得一干二净。
咳嗽是件痛苦的事,饮食不安、夜不能寐。
太后娘娘被折磨的形同枯槁,颧骨高高突了出来,再也不见往日的丰盈雍容。
皇帝感同身受,浓眉紧锁。
为了太后的病,换了多少大夫啊?
可惜,一直不见效。
两个月前被治好了一次,太后高兴极了,让皇帝给那位太医封爵。
只是没过半个月,太后娘娘又复发,咳嗽比以前更加强烈,她整整两日两夜不眠不休,滴水未进。
那位新封的伯爷被削去了爵位,赶出京城。
于是,原本跃跃欲试的太医们,个个推辞学艺不精,不肯医治太后娘娘。
皇帝也派人从民间寻了好几位声名显赫的神医,照样无效。
咳嗽八月啊……
哪怕是个身强体壮的男人都受不了,何况是原本娇弱的太后?
可是惩罚太医有什么用?他们也是尽了全力的。
“你们都下去吧!”皇帝对几位太医说道。君临天下的皇帝今年刚满二十岁,正是蓬勃年纪,他的声音里却透出几分暮气。
太后的病,把皇帝也折腾得够呛。
几个太医急匆匆起身,给皇帝和太后行礼,退出了坤宁宫。
其中两位太医后背已经湿透了,另外一位腿哆嗦个不停。三人出了坤宁宫,才敢吸气。
三月的天,阴下来的时候,寒意四涌。
春寒料峭,鹅黄淡柳亦瑟瑟。
三位太医拱手作别,各自回家。
其中一名太医叫秦微四,是太医院提点。
他出了宫门,正要上马车,远远看到有人走过来。仔细瞧着,原来是东阁大学士顾延韬,皇帝宠臣之一,年仅四十二岁就入阁,乃是最年轻的阁老,前途无量。
朝中人人奉承他。
秦微四之是太医院提点,小小五品官。看到顾延韬,自然要上去行礼。
“……太后娘娘的病好些了吗?”顾延韬含笑着问秦微四。
太后娘娘病了七八月,旁人可能是隐约听到些风声,作为近臣的顾延韬却是一清二楚。
秦微四叹了口气:“老臣学艺不精,无法替太后娘娘减轻病痛,罪该万死啊!”
“秦提点切莫妄自菲薄,谁不知道您是杏林圣手?”顾延韬安慰他,“世间万事讲缘分。秦提点和太后娘娘没那点医缘罢了。”
秦微四苦笑。
这当朝杏林圣手,再治不好太后娘娘的咳嗽,连命都要丢了。
两人又寒暄了几句,各自告辞。
顾延韬听说皇帝在太后床前侍疾,也跟着秦微四出了宫门,打道回府。
回到成国公府,顾延韬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,和妻子宁氏商议:“给延陵府写封信,让老爷子回京来看看太后娘娘的病吧?倘若医好了,咱们家的富贵又是一层。”
延陵府又叫常州府,远在江苏。
顾家老爷子顾世飞早年也是太医院提点,因为医治好了先皇的恶疾,被封了成国公。只是后来渐渐被先皇不喜,老爷子自己请辞,带着第三子一家人回了延陵府老家颐养天年。
这一走,已经六年多了。
顾家老爷子的医术平平,运气却好,要不然怎么被封了成国公?
要不是万不得已,顾延韬也不会想起那位对他仕途没什么帮助的父亲。
顾大夫人宁氏不同意:“……老爷子医术如何,咱们做儿女的最是清楚。多少名医都治不好太后娘娘,老爷子又有什么法子?你不是让他回来丢脸?再说,老爷子一生淡泊,上个月延陵那边来人还说,老爷子在教老三的女儿瑾之念书,自娱自乐安享晚年,何必惊扰他?”
顾家老三叫顾延臻,六年前跟着顾家老爷子回了老家。
顾延臻的长女叫顾瑾之。
顾大夫人宁氏什么都好,就是清高,不愿意钻营。
顾延韬心里不屑,也懒得跟宁氏再商量,自己去书房,给在老家服侍父亲的三弟夫妻各写了一封信。
他让人快马送到江苏延陵府去。
一个月之后,正是四月江南娇花竞艳、垂柳摇曳的季节。
顾家三夫人宋氏收到了京城大伯顾延韬写来的信,看了几眼,就了无兴趣搁在一旁。她起身换了新衣裳,带着女儿顾瑾之、儿子顾煊之,去了自己娘家大嫂那边做客。
今日是她娘家大嫂的生辰。
第002节烧心
江苏常州,又称龙城。前世,顾瑾之出生于此。
不过,现在叫延陵府。
延陵府风景如画,龙溪河傍城而过。龙溪河比邻大运河,近通东海、长江、太湖,交通便利,就有了“中吴要辅、八邑名都”的美称。
延陵乃是鱼米之乡,物华天宝。如今天下太平,更是万舸争流、商贾如云,富贵繁荣自必不说。
前世,顾瑾之的父母都是京城望族子弟,而她自己却是生于常州、长于常州的。
当年她父亲从政,下基层历练,乃是常州市副市长,母亲也随着到了常州工作。顾瑾之就在常州出生。她十三岁的时候,做到了常州市高官的父亲调往京城,她就跟着父母回了京城的家。
后来,顾瑾之偶尔因为工作的关系路过常州,却再也没有机会长住。
她死的时候,总是梦到自己在常州时的小院子。繁茂的栀子花树,端午节前后,雪色娇蕊布满翠绿枝头,满院子馥郁浓香。
她一辈子再也没有闻过那种浓郁的香。
她也没有想到,自己穿越,居然还有能机会回到常州。
不过,此常州,已是延陵,更加古色古香的古代城镇。
她现在,也不再是那个中医世家的大小姐顾瑾之,而是成国公府的七小姐顾瑾之。
和前世相同的是,她的祖上都是医药传家,享有盛名;她的祖父都是济世圣手,而她的父亲叔伯都不愿意继承家业,一个个非要经商或从政。
祖父没有了依托,就将一身的医术传授于自己最疼爱的孙女,跟她前世的爷爷一模一样。
当祖父顾世飞每天交她念入门的医经,顾瑾之没觉得枯燥索然,反而是津津有味,表现得非常勤奋好学。虽然祖父顾世飞教她的东西,早是她烂熟于心的。
她是明白老人的,不想祖父难过。
祖父原本不是想教顾瑾之的。他开始教顾瑾之的时候,顾瑾之已经十岁了,在这个年代,她再过三五年就要出嫁。
祖父是想教顾瑾之的胞弟顾煊之。
顾煊之才五岁,书都读不懂,祖父跟他说内经,他哪里明白祖父在说什么?祖父常常为此气闷,一个人发火。
顾瑾之想到了前世的爷爷,心中不忍。
老人迟暮之年,不过是想自己一生所钻研后继有人。他的儿子们个个觉得他医术平庸,其他孙儿孙女远在京城,只有顾瑾之一家陪着他。
顾瑾之有两个弟弟,一个七岁的庶弟,一个五岁的胞弟。
祖父爱恨分明,他很不喜欢顾瑾之的庶弟顾琇之。
看着祖父颓败失落的模样,顾瑾之就开始故意在祖父面前背诵几句内经上的话。祖父惊讶之余,试探性教顾瑾之一点东西。很快,他就发现顾瑾之记忆力惊人,且领悟能力超强。
他感叹着:顾瑾之乃是天纵奇才,理应成为他的继承人。
从那时候开始,顾瑾之就天天跟着祖父学医。
两年来,她又重新把《内经》、《难经》、《伤寒论》、《金匮要略》等学了一遍。
顾瑾之的父母一开始反对。他们认为,女孩子读几本女四书五经,再学了女诫和孝经,也就差不多了。以后还有功夫,念些诗词装点门面。针黹女红才是本分。
只是,顾瑾之从前总是恹恹的不爱说话,祖父也是懒懒的不问世事。自从开始学医,顾瑾之有了精神,也偶然露出小女孩子的活泼;祖父精神头也足了,说话声音洪亮有力。
顾瑾之的父母就再也没有干预。
在延陵,规矩没有京城那么严格。
孩子健康,老人健朗,这是最大的福气了。
一晃,已经两年了,顾瑾之把祖父的知识学了个九成熟。家里谁有个头疼脑热的,都是她开了方子吃药。
她就没有必要再掩饰自己前世的本事。
只是,家里人谁有了病,开始露出征兆时就被顾瑾之发现,开了药方。吃过之后,病就痊愈了。
因为防微杜渐的时候治好了,大家都不知道自己情况严重,还以为自己原本就是小病,顾瑾之也是小手段。
于是,她得了个半桶水的名头。
没人相信她有医术。
“瑾姐儿,你怎么又发呆?”
四月初三,是顾瑾之的大舅母孙氏寿辰,母亲带着顾瑾之和胞弟顾煊之去贺寿。
华盖浓流苏马车吱呀着前进,母亲顾三夫人替胞弟顾煊之整理衣襟,回头就看到顾瑾之坐着发呆,不由轻轻喊了她一声。
顾瑾之回眸,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。
而母亲最不喜欢她发呆。每每看到她怔愣,母亲心里就咯噔一下,生怕她是个傻的,就要喊她一句。
“等会儿嘴巴要甜,见人就要叫……”母亲又叮嘱顾瑾之。
顾瑾之是出了名的不爱说话。
她点头,说了句:“我记住了,娘。”打住了母亲的唠叨。
“坐席的时候不要发呆!”母亲还是停不下来,又叮嘱了她。
顾瑾之从前总是恹恹的,坐着谁也不爱搭理,一个人安静想事情,家里的亲戚时常在背后说她脑子不好,有点问题,母亲气的要死。
时间久了,顾瑾之是个傻姑娘,已经是名声在外了,今年十二岁都没人上门求亲。
母亲为此忧心忡忡。
顾瑾之又是淡笑,继续说了句:“知道了。”
真知道还是假知道,顾三夫人无从得知。见顾瑾之一脸顺从,就没有再说她。
车子就到了青果巷。
青果巷是延陵府最有名气的地方之一,住着延陵两大望族:宋氏和姜氏。
其中的宋氏,就是顾瑾之的外家。
延陵宋家,闻名江南,乃是三百年的望族。
宋家历代出了不少名人。
比如顾瑾之的外曾祖父宋铭,是抗倭名将,死在战场上,被文人墨客大肆褒奖,流传至今。
又如顾瑾之的二舅舅宋希,才惊江南的神童,十五岁中了进士,乃是当朝第一人。他在翰林院两年,而后辞了差事回到延陵,整日诗书字画,已有了江南第一才子之称。
他的书画,千金难求。
后世的青史上,都有宋铭和宋希的名字,顾瑾之很是感叹。
原来这就是千古留名。
顾瑾之的外祖父和大舅舅没什么名声。外祖父曾经做过温州刺史,大舅舅如今乃是江苏苏州盐法道,极好的肥差。
宋氏一脉就繁盛至今。
马车直接到了宋府的垂花门前。
顾瑾之三人下了车,二舅母秦氏带着丫鬟仆妇们,亲自迎了出来。
“煊哥儿又长个儿了!”二舅母笑着对母亲说,“我们家俦哥儿比他还大两个月呢,个子不及他一半。”
俦哥儿是二舅母的幼子,学名宋言俦,今年也七岁了。
“小孩子长个儿哪有定论的?”母亲笑着道,“长得晚,将来长得好。您性子太急了…….”
二舅母呵呵笑:“可不是,我恨不能他一下子就长大了…….”
说得大家都笑。
而后二舅母又夸顾瑾之长漂亮了。
顾瑾之喊了声二舅母,就安静跟在母亲身后。
一行人去了大舅母的院子。
今日是大舅母孙氏的寿辰,和往年的热闹不同,今年只请了宋氏族里的妯娌小姑、几家近亲,其他人一概没有,倒也简单。
母亲看着这样,心里微讶,想问怎么回事。
大舅母一向爱铺张的。
月华亭搭了小小戏台,客人齐来之后,就去了月华亭开席。
大舅母有些精神不济。
母亲就问她:“大嫂,您是不是累了?”
大舅母和母亲交情好,就低声和她说:“身上不太好……上个月染了风寒,发热。吃了赵大夫的药,热也退了,风寒也好了。只是,心里一团火似的,总不爽利,吃饭也不好,睡觉也不好……”
母亲往大舅母脸上瞧,果然清减了些,就道:“挨着可不行。再请赵大夫看看?”
赵大夫叫赵道元,从前是个道士,看卦精准,看病更准,是江南数得上名的神医。
“他去了京城。”大舅母颇遗憾,然后压低了声音,道,“听说京里有位贵人病了,专程请了赵大夫。”
母亲微微错愕。
赵道元很孤傲,给人看病讲究缘分。他和顾瑾之的外祖父有点交情,所以大舅母能请他来瞧。
一般贵族请不动他的,除非是大人物。
母亲就缄口不接话。
顿了顿,母亲才说:“那再请其他大夫瞧瞧?”
“请了…….”大舅母道,“延陵的大夫请便了,吃了药仍是不见好,心里就更热了,总馋冰吃。上次吃了碗冰镇莲子羹,睡了晚好觉。可是冰镇的东西,总是阴寒之物,这又不是酷夏,我也不敢多吃…….”
母亲就眉头微蹙。
她不通医理,就一筹莫展了。
“上次你说你的头疼,吃了你家老爷子开的药就好了。能不能请你家老爷子也给我开剂药?”大舅母想起了顾家的老爷子。
那位老爷子听说医术平庸。
可大舅母想着,他既然做过太医院的提点,应该有点本事,至少比延陵那些不知名的大夫强。
延陵有点名气的大夫,大舅母就看遍了。
吃了一个月的药,仍是不见效。
她现在是病急乱投医啊。
母亲就笑:“……我家老爷子已经五六年都不开方子了。上次我疼得实在厉害,以往的药又不济,生不如死,是瑾姐儿开的方子。她懂什么?事后我想着,应该是老爷子念着我日常孝顺,把方子说给瑾姐儿听的……..”
大舅母就露出几分遗憾来。
说着话儿的功夫,她额头又有汗珠,心里的燥热莫名浮起来。
一燥热,心里直烧,人很难受。
“去端碗冰镇莲子羹来。”大舅母犹豫了一下,吩咐身边的小丫鬟。
熬不住的时候,她就吃冰来镇一镇。
母亲在一旁看着心惊。
她嫁到顾家十几年,耳濡目染知道些医理。体内有热,应该用药疏导,这样用冰来压,只怕病会加重。
可是她只懂这些,又不知道该怎么办,话就没有多说。
晚上回到家,母亲就和父亲顾延臻说起大舅母的病。
顾瑾之和弟弟顾煊之在一旁吃父亲带回来的新鲜桃子。
这个季节,桃子还没有上市,也不知道父亲从哪里淘来的,弟弟吃得开心。顾瑾之不怎么爱桃子的味道,有一口没一口啃着,听父母说话。
“严重不严重?”顾延臻关切问。
“看不出来。”宋氏道,“大嫂原本就丰腴,清减了些,看着还精神。不过,她说心里烧心。这总归不是好事。”
顾瑾之又咬了口桃子,脆脆的,有点酸。
第003节分桃
延陵的四月,花事渐了。
顾瑾之和弟弟顾煊之坐在炕上吃桃。她听着父母说大舅妈的病情,渐渐没了兴趣,将目光投向了窗外。
她今日看到了大舅母,并不是大病,吃对了药就能好。
锦牖半开,窗下一株樱花树开满了粉色樱花。风起,艳靡浓香徐徐,满地的淡粉碎蕊。
夕照慵懒,反映着悬挂锦帘的金色帘勾,金光熠熠。锦帘就柔软而无声躺在帘勾弯里,无声无息。
余晖着,弟弟那双比秋水更加澄澈的眸子滢动着光泽,很努力啃着桃子,神态像个小宠物。
顾瑾之很喜欢弟弟。
“……大哥说,大嫂想念瑾姐儿和煊哥儿,这定是托词。”母亲的话题从娘家大嫂身上,转移到了顾家大伯顾延韬的书信上,“咱们来延陵六年了,大哥从来不写信,这次为什么要让咱们带着孩子回京去看看?”
父亲摇头。
昨日,他们收到了京城大伯顾延韬写来的书信,让父母带着老人孩子回京去,说家里人甚是想念老爷子和顾瑾之一家人。
母亲先是不信。
大伯顾延韬没那么好心。
“你想不想回去?”母亲见父亲不说话,突然问他。
延陵虽是父亲的祖籍,可是父亲是生长在京城的人,他前几年对延陵的饮食都不适应,这几年才渐渐好些。
京城才是父亲的家乡。
母亲是延陵人,她从小在这里长大。能借着服侍老爷子回到故乡,是最好不过的事。
母亲不想回京。
“后年就是春闱,能回去读书,春闱的时候不用来回奔波,倒也不错。”父亲半晌才说。
他今年三十岁。二十二岁的时候就考中了举人。只是后来这几年,他的学业没有进步,一直无法进学。
后年春闱,父亲定是要参加的。
“你不想回去?”父亲说完,发现母亲沉默着没有接话。
母亲知道了父亲的心思,大伯那封信,让父亲想搬回京城的念头疯长。她刚刚的问话,只是试探他。等确认了之后,母亲就犹豫了。
她当然不想回去。
“没有。”母亲撒谎,“咱们来延陵,是来服侍老爷子的。老爷子不走,咱们是不好走的。我听老爷子的意思,大概是住惯了江南,不愿意回京的…….”
父亲就露出几分无奈。
“娘,咱们要去哪里?”顾煊之突然问。
他一岁的时候就跟着父母南下,而后一直在延陵,根本不记得京城。
母亲回眸看顾煊之,一脸的溺爱,把他抱到怀里,细细用帕子替他擦手,拭去啃了一手的桃汁。
“京城啊。”母亲笑着哄顾煊之,“煊哥儿,你想去京城吗?”
父亲也含笑望着。
顾煊之有点不知所措,他茫然看着父母,转而问顾瑾之:“七姐,你想回去吗?”
他把母亲给他的问题,抛给了顾瑾之。
顾瑾之在三房是长女,可她有两个伯父,六个堂兄弟姊妹。论了序齿,她排行第七,所以家里叫她七姑娘,两个弟弟叫她七姐。
“不想。”顾瑾之说。
她曾经也在京城呆了六年。从出生到蹒跚学步的那六年,说不上多么枯燥,但肯定没什么有趣的回忆。
回到京城,一家人住在一起,拥挤不说,人来客往事物繁杂,顾瑾之不喜欢。像现在,祖父、父母和弟弟一家人更好,更像后世的家庭结构。
顾瑾之喜欢这样。
父母听到她的回答,都笑起来。跟普通父母一样,顾延臻和宋氏对孩子很宠溺。听到孩子有趣的回答,他们会很高兴。
父亲甚至逗趣着问顾瑾之:“为什么不想?京城可比延陵好玩多了。”
京城的繁华,是延陵无法比拟的。
“那是您。”顾瑾之道,“我又不能出门,好玩的也玩不了!”
父亲一愣。
母亲就哈哈笑起来。
顾煊之也跟着咯咯笑。
父亲禁不住,也笑起来。
满屋子欢愉温馨。
正说笑着,外间丫鬟进来禀说:洪姨娘带着九岁的庶弟顾琇之来请安。
银红毡帘撩起,穿着藕荷色妆花褙子的洪姨娘牵着顾琇之进来,给父亲和母亲分别行了礼。
母亲还抱着煊哥儿,可脸上那份温馨的笑,敛去了大半。
她很不喜欢洪姨娘。
洪姨娘原名叫洪莲,曾经是母亲的陪嫁丫鬟,母亲最信任她。后来身边的丫鬟都放了,单单留了洪莲,准备替她寻个好人家。
可是洪莲爬上了父亲的床。
得知洪莲怀孕,顾瑾之那年两岁。她看到母亲哭、闹,不准父亲靠近她和瑾之,把父亲赶到外院书房去睡,逼着父亲非要要把洪莲卖出去。
父亲都答应了,甚至自己去叫了人牙子来。
大伯母和二伯母见他们两口子胡闹,就联袂来劝。
母亲不松口。
那段日子闹得可凶了。
洪莲被送到了庄子上。
那时候大伯母是想,假如洪莲生了女儿,就把孩子接过来,把洪莲打发了。可是洪莲命好,她生了儿子。
大伯母就不顾母亲的哭闹,把洪莲母子接回来。
母亲也落得个泼辣善妒的恶名,成了那年的笑话。
可是父亲从那之后,看都不敢看洪莲母子一眼,洪莲母子的命就都捏在母亲手里。
再后来,顾瑾之一家人离开了京城。
母亲哪里是败了?
她胜了!
过日子,如鱼饮水冷暖自知,母亲向来不肯委曲求全。
如今的洪姨娘,温顺乖巧,在母亲面前毕恭毕敬。倘若不是那么一闹,何至于如此?
“海棠,再去拿些桃子来给八少爷吃。”母亲淡淡吩咐身边的丫鬟。
顾琇之排行第八。
桃子端了上来,顾煊之也想吃。
顾琇之跟着洪姨娘生活,除了一日三餐,旁的一概没有。什么新鲜时巧,母亲从来不给他们送。
母亲对顾瑾之姐弟很宠溺温和,对洪姨娘母子就苛刻了些。顾瑾之想,她的母亲宋盼儿,绝对不是老好人!
看到桃子,顾琇之也眼馋。
顾瑾之却接了海棠端进来的水晶盘子,不给两位弟弟。
顾煊之撅嘴。
顾琇之往洪姨娘身后躲。
洪姨娘眼底闪过来痛色。
“……桃子涨胃,吃过了会伤食。”顾瑾之先对煊哥儿说,“你已经吃了一个,不能再吃了。”
然后,她又对顾琇之道,“琇哥儿,你昨儿还呕吐,我开给你的药吃了吗?你原本就胃气失和,气逆于上,才吐的。吃了桃子更加不好。你再吃两剂药,吃完了我就叫人把桃子送给你。”
顾延臻就看了眼女儿。
他也知道前日顾琇之呕吐,瑾之开了药方,吃了药就好了。
他还以为瑾之是乱碰的。
不成想,她还真的门清啊。
说得头头是道呢。
顾琇之却犹豫着,带了几分怯意问:“真的只要再吃两剂药?”
瑾之点点头。
顾琇之就露出一个笑容,纯净不带杂质。到底只是个九岁的孩子,纯真还是有的。
“琇哥儿,还不谢谢七小姐?”洪姨娘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瑾之,忙推顾琇之,让他给瑾之道谢。
母亲憎恶洪姨娘母子,从未间断;父亲对洪姨娘原本就没有感情,不过是一夜情缘,又害怕母亲生气,对洪姨娘母子冷漠得似陌生人。
顾煊之才七岁,不懂爱恨。
顾瑾之更是淡漠。
只是,她上次看到顾琇之气色不对,医者本能问洪姨娘,顾琇之是不是呕吐。
洪姨娘听说顾瑾之经常给家里的丫鬟婆子甚至煊哥儿看病,就趁机求瑾之给顾琇之开药方,要接近顾瑾之。
顾瑾之就开了。
顾琇之的呕吐原本也不算大事,很快就治好了。
洪姨娘以此为借口,处处想和瑾之亲近。
就像现在这样。
顾琇之很听洪姨娘的话,对顾瑾之道:“多谢七姐。”
顾瑾之笑笑。
海棠又把桃子端了下去。
母亲就对洪姨娘说:“琇哥儿身子不好,你要多费心照料才是。这几日就不要过来请安。”
洪姨娘恭声道是。
母亲让他们母子出去。
九岁的顾琇之,跟着洪姨娘的日子久了,有点胆小怯懦。
父亲看着,心里不忍,和想母亲说,让母亲把琇哥儿接到身边自己照顾。可想着母亲对洪氏母子的憎恶,话又咽了回去。
他不敢提。
洪氏母子一走,母亲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。
吃了饭,顾瑾之姐弟俩各自回房。
顾瑾之去了祖父的书房,交今日的功课。她最近不仅仅背诵各种医经,还要读五经、三史、诸子百家。
俗话说:“秀才学行医,快刀切咸齑”。通晓经典,才能握住攻医之钥,否则若将登高而无云梯,欲渡江而无舟楫。
顾瑾之并不觉得累,这些前世都是学过的。
前世爷爷总说:医出于儒,非读书明理,终是庸俗昏昧,不能疏通变化。
很多的药方都是古言,经史子集是顾家学医入门的基本功之一,与内经、难经、金匮要略等等并齐。
所以,这一世的爷爷顾世飞总说她是生而聪颖,天降医者奇才。
仔细想来,也对。
谁拥有两世的记忆,不算奇才呢?
交了功课,顾瑾之才回房歇息。
日子安静过了几天。
到了四月初十,母亲念着大舅母的病,让身边的宋妈妈去瞧瞧。
宋妈妈去了,回来对母亲说:“奴婢瞧着不太好,大舅太太瘦了一大圈,躺着说话就没什么力气。”
母亲讶然。
她就知道,大嫂心里那燥热,用冰来镇迟早会有事。
换了身衣裳,叮嘱顾瑾之和顾煊之的乳娘好好照看顾瑾之姐弟俩,母亲带着宋妈妈,去了大舅母家探病。
第004节仁心
母亲宋盼儿回娘家去看望大舅母,到了将近晚饭的时候才回来。
父亲就问她情况如何。
母亲就叹了口气:“短短不过数日,大嫂瘦了一大圈,脸色蜡黄。她说,站起来就头晕,只能整日躺着;肚子时时坠痛,有时候半夜醒来,如厕总不干净…….”
“请了大夫瞧?”父亲顾延臻接口。
“延陵的大夫,叫得上名字的都请遍了。昨日还从锡城请了位大夫来,正在家里就诊。大嫂说吃了药,夜里感觉好了些,可早起又旧症复发。”宋盼儿神色黯然,“怎么好好的一个人,就得了这种怪病?”
顾瑾之在一旁听着,眼底闪过不解。
那日生辰宴上,大舅母的病她看过:乃是风寒引起的湿浊偏生,困阻中焦,以至于脾阳受损。
很简单的病,顾瑾之前世看了数十例,一副药就能治好。
可是听母亲话里的意思,大舅母的病不仅没有治好,反而加重了。
定是用错了药。
“娘,我能去看看大舅母吗?”顾瑾之问。
宋盼儿就无奈笑笑:“过几日再去。大舅母生病,你大表兄给苏州写信,大舅舅这几日就要回来。到时候借着看大舅舅,再去瞧大舅母。”
她以为顾瑾之技痒,想去给大舅母看病。
她是不相信顾瑾之有医术的,虽然她偏头疼的毛病让顾瑾之治好了。
“我想明日去,给大舅母看病。”顾瑾之道。
她知道母亲的意思。
可是大舅母的病拖得越久,对身体损害越大。
顾瑾之是医者、
宋盼儿就有了几分为难。
她就是不想顾瑾之去看病。
除了家里的丫鬟婆子,为了巴结顾瑾之,吃她开的药。其他人,谁会让这个乳娃娃开方子呢?
到时候大舅母不让看,顾瑾之脸上怎么过得去?宋盼儿好强,她可不想女儿难堪。
只是,又不能公然驳了女儿的提议,让女儿以为母亲不信任她。
“那好吧。”宋盼儿只得先答应着,想着明儿再指件事推脱,拖到她大哥从苏州回来再说。
到了第二天,宋盼儿又改变了主意。
那么多名医都治不好宋大太太,顾瑾之就算治不好也不丢人。
宋大太太看着是自己外甥女,总不好不让瑾之看吧?宋大太太委屈就委屈点,别委屈了顾瑾之就成,宋盼儿这样想着。
母女俩去了宋家。
宋大太太果然消瘦了一大圈,颧骨突了出来。
宋二太太在这里探病。
宋大太太的三个孩子也站在一旁服侍着。两个儿子,一个女儿。
十六岁的大表哥宋言昴和十四岁的二表哥宋言昭都在族学里念书,顾瑾之母女刚刚进门,就听到宋大太太对两个儿子说:“今日不是休息,你们都去念书,娘这些有你妹妹和你二婶呢?”
两个孩子不愿意走,都说留下来服侍母亲。
然后,就看到了宋盼儿和顾瑾之进来。
大家一番行礼。
屋子里丫鬟仆妇,再加上这些人,满满当当一屋子。
大舅母又劝两位表兄去念书。
兄弟俩这才告辞。
二表哥宋言昭临走时,想跟顾瑾之说点什么。可看着满屋子人,话又咽了下去。
他的动作,众人都看在眼里。
宋大太太眉头不由轻蹙了一下。
宋盼儿对女儿的亲事很敏感,看到宋大太太蹙眉,她心里一阵怒火。前几年不知道谁说顾瑾之是个傻子,所以延陵望族没人上门提亲,宋盼儿原本就忧心。
宋言昭只比顾瑾之大两岁,宋盼儿也考虑过这个侄儿。
青梅竹马的表兄妹,很适合婚配。所以宋言昭跟顾瑾之亲近,就引起了家里人的注意。
宋大太太轻轻蹙眉,分明就是担心宋言昭真的看上了顾瑾之。
宋盼儿心里就怒了。
她的瑾之比谁差了吗?听说大舅母生病,巴巴来给大舅母看病,多么善良孝顺的孩子,哪里就配不上宋言昭?
宋大太太还蹙眉不悦,她凭什么啊?
宋言昭连个秀才都没中,瑾之可是国公府的小姐!
宋盼儿脸色微落,瞬间又恢复了平常,没人发现她的异样。
顾瑾之也没有看到母亲的异样,上前给大舅母行礼,然后打量了她两眼:病势添了三成。
“瑾姐儿跟着我们家老爷子学医,这两年进益了,半年前就给家里人开方子,老爷子都说可以用。她昨日听说大舅母生病,就想着来给大舅母看看。”宋盼儿温柔笑着,对宋大太太道。
满屋子人都错愕,看着只有十二岁的单薄女孩,心里都在笑宋盼儿狂妄。
还把孩子的话当真了啊。
宋大太太先回神,笑着对瑾之道:“好孩子,你有这份心就难得了!既然这样,你给大舅母瞧瞧。”
宋大太太最知道宋盼儿。这个小姑一生争强好胜,今日不让她女儿看,明日她就能寻出一堆事来。
顾瑾之就笑了笑,坐到了宋大太太床前的锦杌上,装模作样号脉。
她早已看出了病因,号脉是给旁人看的。
片刻,顾瑾之就道:“是湿困中焦,大舅母之前染过风寒吧?”
宋大太太点头,心里却在笑。她的病因,她早就告诉过宋盼儿。
定是宋盼儿告诉顾瑾之的。
看着顾瑾之小小年纪卖弄的样子,也挺有趣的。只要不是给她做儿媳妇,宋大太太也蛮喜欢顾瑾之。
“…….风寒添湿,湿为阴邪,伤了脾阳,所以头晕神迨,纳呆便溏。您这是脾阳受损,脾气不畅所致。”顾瑾之总结,“我开副方子,你吃上三剂,病就能根除。”
说得还挺像那么回事。满屋子的人都在这样想,连宋盼儿亦是。
就是不知道靠谱不靠谱。
反正这屋子里的人都不通医理。
宋大太太就笑:“那劳烦瑾姐儿开副方子。”
顾瑾之把大舅母的神态收在眼里,无奈叹了口气。
她还是开了方子,虽然她知道,她的大舅母肯定不会吃。
医者救死扶伤,顾瑾之已经问心无愧了。
别人不相信她,她又能如何?
开了方子,又说了几句话,宋盼儿就带着顾瑾之回家。
在马车上,宋盼儿使劲夸顾瑾之:“…….说话的样子,真像个神医,将来做太医院提点去!”
太医院,本朝就没有过女太医,别说太医院的提点了。。
顾瑾之笑。
宋盼儿就骄傲把女儿搂在怀里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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